嚴格地說,“以形補形”和“吃什麼補什麼”二者並不相等。“以形補形”的理論是中醫乃至中國文化中重要的“取象比類”思維的延展,它是一種取於形象歸於抽象再用於形象並輔以生活經驗矯正的方法論。在這個過程中,形象、抽象和實際的生活經驗幾個方面都不能忽略。“吃什麼補什麼”就是一種簡單的從具象到具象,完全沒有抽象的歸納整理以及生活經驗矯正的過程。生活中,人們常說吃豬腰子補腎。豬腰子是腎,人的腎也是腎,兩種動物又都是哺乳動物,可能有相通的地方。這只是簡單的從具象到具象。如果不是動物的腎臟但是外形長得象腎臟,能不能有補腎的作用呢?這就不是簡單的“吃什麼補什麼”了,這就是從形象到抽象的歸納了。
中藥裏有一味藥叫女貞子,狀如腎形,黑色,中醫發現它具有滋補腎陰之功。這裏面,“腎形”一點,不是唯一的根據,只是一個重要的參照。一味藥物,在完全不知道它可能有哪些作用的時候,如何比較快速地明確一個大致的方向,是醫家關心重點。如果完全沒有使用的方向,對這味藥物的觀察時間可能是漫長的。迅速抓住一些特點,把觀察和總結的方向集中在一個比較狹窄的地區,可以很快地找到答案。這些特點,就是醫家根據以前對一些藥物總結出來的抽象規律。
女貞子呈腎形,提示醫家其可能入腎經,色黑,進一步提示醫家該藥屬水行(黑色屬水),腎本身也為水,這就進一步提示醫家女貞子對腎可能有作用。至於入腎經之後,是熱是寒,就可以根據臨床使用再進一步觀察和總結了。
在中醫裏,很多樹木的枝條都可以入藥,而且藥性和自身形象或屬性頗有關聯。桑枝可以活通筋骨,治四肢痹症;柳枝可以解表,治四肢沉重;桂枝通行十二經,性走竄不滯留,也和樹木枝條條達伸展的特性一致。還不僅如此,很多花葉類藥物走上焦入心肺兩經,取象很簡單,花葉輕浮在植株上端,心肺也在五臟上端,二者象相似,故多有相同。反之,根莖類的藥物多走中下兩焦,入脾胃甚至肝腎臟器,取質重沉降之象,與相關臟器在身體下部相似。有一次,家裏人吃湯藥,藥包還未打開,隨手一掂,很小的一包藥卻很沉,隨即脫口而出,這藥是治肝腎的吧。家人說是。打開藥包一看,裏面基本上都是天冬、地黃和石決明之類的沉重藥物,歸經非肝即腎。
“以形補形”不是一種絕對化的原理,而是一種提示性的手段,它更多的是一種幫助和參考。如果生搬硬套不知變通,就不是理論本身的問題,而是使用者的迂腐了。
“取象比類”雖是一種規律,但它只是一種一般化大方向上的規律,所以,它經形象到抽象之後,最後仍舊需要回歸形象,並一定要以實踐和日常生活經驗來做具體事物的驗證和矯正。中醫有一句話,“諸花皆升,唯旋覆花獨降”,這就是一個典型的經實踐矯正的例子。所謂“諸花皆升”,是取象比類。花開多向上向陽,且花香為香辛之味,香辛之味多走竄向上,是故藥性多升發。這是一般規律。但是這一般規律到了旋覆花這裏就不對了,所以,需要用具體的實踐做最後的定論。
宋代有一位易學大師叫邵雍,字康節,其梅花易數蔔事預測的功夫獨步天下。冬日一晚,康節先生與子圍爐夜話,時外面有鄰人敲門,初三聲,又兩聲。康節先生令其子以鄰人敲門之數起卦,算何事。只瞬間,其子起卦知鄰人來借東西,其物在卦象上顯為二金三木,即金短木長之物。其子斷為鋤頭,康節先生說不對,是斧頭。開門問鄰人,果是借斧頭。子問康節先生,同是見卦象中二金三木,如何父親斷為斧頭,卦象中有何更深之徵兆嗎?康節先生說,卦象上沒有,生活裏有:冬日夜晚,誰人借鋤頭下地?必是借斧頭劈柴取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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