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cryinrain (逍遙的遊客•上善若水), 信區: StoneStory
標 題: 一年了，懷念飛花
發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4年09月02日00:07:30 星期四) , 站內信件
這篇文章早就想寫，早就該寫，只是寫完後我肯定疲倦又落寞，那麼不妨拖幾日吧。我想
起《圍城》中關於“周年祭文”的辛辣諷刺，很好，它對有真情實意的夢版是不構成威脅
的。世間有紅樓實在太好了，一群性相近之人的交流體恤有了背景、有了方向、有了紐帶
、有了可抓摸之處。從某種意義上講，夢版內的相知相契真是固有其出塵之處。當然它是
代代更迭，不免有時要風流雲散的。逝水滔滔，但它確實能夠支撐起一些較為長久較為濃
釅的情誼，讓人有回憶，有念想，不致潦草浮躁寡淡無味，這就夠了。
我對飛花姐的懷念像一個精雕細鏤的架子，內裏虧空的厲害。我缺乏血肉翔實的細節，於
是我多次欲誠實地棄架而走。可千轉百折，我還是繞了回來。於是我對自己說其實缺乏細
節也不是太打緊，也許對於你和夢版上的很多人，如露如夢的飛花是在你們自以為蒼老卻
依然生澀的青春中的一個象徵、一種思緒，一首沉重的詩歌，一隻憂鬱的夜曲。“若不傷
春春不留”，你可以籠統而真摯地懷念她，就像懷念一個個來了又去的春天。
現在我要開始敍述一個小男生的故事。他是我的小學同學，初中時因白血病去世。這個不
幸的消息來到我耳邊極為緩慢，大約已經事隔兩年。由此也可見生活常態的匆匆忙忙，故
人死活難知。聽到小學班主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他的病情發展時，傷感來到我心中
也極為緩慢：我不無冷酷地想事情早已過去，隔著兩年的塵灰煙火似乎連眼淚都是矯情多
餘。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飛花我一定很難想起他，飛花觸動我廣闊的懷念之情，也可見我
畢竟還做不到沒心沒肺。這個小男生為我留下的唯一生動印象，是語文老師讓他朗讀他的
作文供全班參照學習，作文主題是樂於助人。我們“助人為樂”的發生地一般是大馬路、
公車上、商店裏，而他偏寫蒸汽迷蒙的洗澡堂，這讓我覺得新鮮；同時我覺得他文筆“土
”。小男生作文的新鮮與樸拙構成特殊的混合，我覺得好玩，便記到如今。
小男生沒有飛花姐優秀的學業，出色的文采，大量的好人緣兒，然而這一點也不妨礙他成
為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子。我其實是挺喜歡他的，這表現在我曾經夢想能和他同桌，其時我
被我同桌的頑皮憊懶愛欺負人弄得不勝頭疼，於是我想自己怎麼就沒這麼運氣能和他同桌
呢，他看起來誠懇厚道，不像欺負女生的樣子。如果他以誠待我，我以誠待他，我們的同
桌生涯必定和平安樂。可惜這不可能實現，想想罷了。
班主任說他得病後，父母非常後悔曾經因為他的成績上不去而對他朝打夕罵，當時聽得我
一凜一寒。做學生的最清楚不過不佳的成績和嚴厲的父母意味著什麼，那也許意味著太陽
暗淡無神，一草一木都失去色彩。我對小男生最沉的心痛來自於此：是這樣短促的生命，
是這樣沒完沒了的考試呵！飛花成績驕人，然而對於人生艱難四個字，出身貧寒的她當體
會極深。如今他們都去了。我不知道他葬在何方，早年居住的城市對我已經山高水遠；我
去看過她的墓，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那擠擠挨挨的公墓群，提醒人們死亡居然和生存一樣的
空間逼仄，等級嚴明。我巴望飛花能夠像<<十六歲少女>>中的倪娜一樣長眠在野風穿梭的
墓地。“已近黃昏，西邊突然閃出一片瑰麗的夕陽，緋紅色；墓地後面是一大片沒有終結
的森林，孤苦無告地肅立，那樣清冷和遙遠。那是倪娜選中的，她說喜歡這樣的寧靜。”
飛花也會喜歡的，我想。我們也就能像瓦西裏，在每年的早春時節為她的一穴墳培上高高
的，帶著野草葉的新土。可惜這不可能實現，想想罷了。
我偏愛落日.落日的時候是容易想起飛花的時候.我想這樣美的景象飛花再也看不到了—
——有許多人再也看不到了;看奧運時我也想到飛花,我想這屆奧運她是看不到了,下屆
的北京奧運她也看不到了.我對在北京舉辦奧運會自然不可能不高興,但也並非高興得不得
了,我覺得那些奧運時分棄城遊玩的雅典居民才是真瀟灑.但飛花的去世多少改變了我的漫
不經心,我突然感到能看看落日不容易,能在家門口看看辦奧運也真的挺好.一天之後會去
世多少人,四年之中又將去世多少人呢?對於每個人,總有再也趕不上的長天落日,再也瞧不
著的賽場熱鬧.我的懷念,惆悵和對這個世界的依戀開始以飛花為繭,抽絲般地延展開去.
飛花無疑魅力非凡.網上的幾句話你就會親近她,幾封信你就會喜愛她,幾天之後你就敢把
什麼話都對她講.我對她談論愛情,有撒嬌的意味,也有向她求教的意思.女生們一起談論愛
情唧唧噥噥,軟語溫存,當真是風情旖旎呵.關於愛情飛花寫過<<無言俯首>>,這是整部<<人
面桃花>>文集中我最喜愛的一篇.那不飾雕琢而噴珠唾玉的文字一聲聲打進你的心裏,激情
依偎著平靜,純真攙扶著滄桑.整篇存在一種特殊的張力,它屬於愛情,也屬於飛花.在這裏
能夠套用小說中評說倪娜的那段話:我想假如飛花感知她的死是另一些人孤苦無依的序幕
,在九泉之下她會徹夜難眠.一個人已經死去,我覺得,她最高的意義在於觸動震撼她的同類
,讓他們消除偏執和狹隘,活在一種博愛的境界中.
總是紅樓癡夢人，既然飛花是緣著紅樓向我們行來的，那麼就讓她枕著葬花的樂曲，從這
個千秋同夢中回去吧。讓她就如我們熱愛的那些清淨女兒們一樣飄飛在紅樓和她的文集裏
，無比鮮活卻早已逝去，早已逝去卻依然無比鮮活。一年真短，似乎昨天我們還在流淚傷
心；一年真長，似乎她和黛玉一樣走了很久了，一天等於一百年。幸運的我們還活著，那
就好好地相親相愛吧，還等什麼呢。
—
一路上有人坐在地鐵張望擦身而過的問號 有人怕錯過每段躲不過的新聞報導
一路上有人能白頭到老有人失去青春年少 有人在灌水中微笑也有人為了明天而煩惱
一路上有人付出虔誠為不認識的陌生人祈禱 有人過了一輩子隻為一家幾口每天都吃飽
一路上與一些人擁抱一邊想與一些人絕交 有人背影不斷膨脹而有些情境不斷縮小
春眠不覺曉 庸人偏自擾 走破單行道 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 來源:•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FROM: 219.150.77.15]
—
※ cc 於 2004年09月02日19:36:28 星期四 轉載
—
※ 轉載:•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FROM: 61.149.248.188]
发信人: where (永远的飞花), 信区: StoneStory
标 题: 花谢花飞花满天(by chuling）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9月01日01:47:29 星期一), 转信
以下是chuling在她的个人文集中写下的回忆文字。我看了以后，深为感动。
经其许可，转载至此。
【 以下文字转载自 StoneStory 讨论区 】
花谢花飞花满天
飞花是我在北京大学的好友，她是那种世间难得的温婉善解的女子。
壹
我们的第一次相识，在去年的初秋，一位外号「爷爷」的师兄KTV唱歌的邀约中。
关于飞花的第一眼，我已经印象模糊了，但在日后交往的过程中，我日益感到她的朴实
、她的聪慧、她的体贴细腻、她的善良与慷慨。那次唱歌的回程中，我们在人民大学下
车，飞花请我吃当代商城里她最爱吃，也贵得最让她舍不得吃的冰淇淋。
那一个中秋，也许是我这辈子至今为止度过最难熬的一个中秋。从素食协会的晚会
回来，我跟飞花和她男友约在勺园正门口。十点半，他们拎著仅有的两块大月饼、两瓶
矿泉水，我拿了几根香蕉，就走到中文系前的静园草坪上坐著，听年轻人们弹吉他，嘶
吼著奔突而不得出的青春。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的月儿，平静而美好，孤单单地挂在南方的天空上。月光倾泄如
水，静静安抚著异乡游子们寂寞的乡愁。那样朗朗的月光、那样带著露水的草地，还有
那些静繰的谈话，如今想来，却竟有些灼灼伤人。
贰
飞花的生日在中秋节后一天，当月儿最圆最亮的时候，她就呱呱坠地了。去年，飞
花请我们几个比较熟稔的朋友吃饭、吃蛋糕，虽名为庆祝她的生日，其实，花钱最多的
，还是她自己，而她只是想让许久不见面的好朋友们有个机会聚首吧。我孤身一人、离
家在外，便也把我当自己人了。那一顿饭局，是我毕生吃过最过瘾的一餐。饭罢，飞花
拿了个小沙漏，行「飞花令」：我们一桌十多个人，轮流背出带有「花」字的诗词，按
著字数数到「花」字的人要赶紧说出另一句来，拖得沙漏漏光了，就得罚酒。
到后来，我连「雨夜花」、「梅花梅花满天下」都出来了，大家笑得乐不可支。回
学校的路上，还想著漏说的词句。看著月儿，又行起「明月令」来了。
参
后来，有一阵子，飞花常常去找我。
冬天来了，十月里气温只剩下个位数字，飞花宿舍还没来暖气，她却没有大衣穿。
一次她到我们楼来找我聊天，我就把我刚从家里收到的衣服借给她。她闻著衣服上残留
的我家乡衣柜的檀香味，直舍不得拿走，拿走了没多久就还我，也不敢洗、不敢拍，怕
我要因此难解乡思了。
那时候飞花还带我玩「笔仙」，她说她是灵气很强的人，只要有她在，肯定请得来
。我无所谓地请著玩，那是我第一次玩，印象最深刻的是，飞花竟只有三十九年的生命
。我们都很错愕，飞花却淡淡地说，她每次玩都这数字。而今想起，更是错愕了。
肆
到了下学期，我的课很忙，跟飞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有一个下午，她打电话找我
去北京近郊的桃花林玩，我正在上课；又有一次，她找我去回族的牛街逛逛，我仍是在
上课；我记得的最后一次邀约，是我正要去上课时，飞花打来，告诉我他们正在「爷爷
」家吃素食大餐，问我是否过去。
现在想起来，那些课究竟上了些什么，早已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但飞花的邀约，
我竟没一次是能够去的，这不禁让我汗涔涔而泪潸潸。生命里稍纵即逝的美好，你总以
为，下次还有机会、下次再来；可是，有时候，下次却是永远等不到的了。
伍
今年四月，当我匆匆地告别北京之春时，飞花还殷殷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五月，知道飞花得了白血病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反应，总以为乐观的她，很快就会
好起来了。
后来在网上问她的男友，只说没什么起色。
再后来，便是她八月二十七日晚，过逝的消息。
我的震惊难以言传。
再来不及为她做些什么了吗？再来不及看她一眼了吗？
我到飞花网上的文集，仔细地看著，才知道每隔一阵子，她男友总是将她的病情发
在上头。我从最前面开始一篇篇地读，彷佛看著她一天天地憔悴、治疗一次次地失败、
她承受著一次强于一次的痛苦。最后一篇，一位去陪她最后一程的朋友写道：飞花说，
你们知道我的痛吗……..。
我一次次地想起，心头就一阵阵地感到酸麻。带给那么多人欢笑与抚慰的飞花，带
给世间那么多才情与惊艳的飞花，就这么走了么？
陆
我不禁黯然神伤。
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离合，真如此无可奈何吗？我们又能把握住些什么？生命究竟是
漫长抑是匆促？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便是朝来寒雨晚来风。
我想起十四岁那年，三毛的死。表哥对我说：人生，是否只要发过热、发过光，一
切也就了无遗憾了呢？
柒
这些天，我总晚晚地睡，早早地起。有时候，我会想起飞花写过的什么，又到她的
文集去看看。一看，就又是个把个钟头。她善良的心，她灵巧亲切的音容，透过文字，
彷佛又呈现在眼前。
世间难得这样的女子。愿飞花的魂永远与春同在。
2003.9.1 0215 于台北
—
※ 修改:·where 于 09月01日02:56:17 修改本文·[FROM: 210.82.108.2]
※ 转载:·北大未名站 bbs.pku.edu.cn·[FROM: 210.82.1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