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0.石頭記

何曾花蓮文學講?誰寫誰的平常心。自從大石住花蓮,沒惱生活沒日記,

悲涯玉脈既遍地,內院出遊即禪境,無心步履既相遇,史石相應即授記。

奇石映現深深名,鑑往兆來呈一心,啊啊知此玉石姿,呈現無非祂的名。

此即大石之採石,邂逅解心之相應,悲涯內院誰閉關,是日記則遍大地。

第一届花莲文学奖得奖作品集/花莲县立文化中心编辑/花莲县文化局(1999)

86/11/17石櫃版日記

『是誰來到了誰的心地?是哪種步履相應了你?
回首認得你遍滿大地,無言的石頭是我心跡。』

 一首短歌未哼完,移居花蓮已半年。往日心上的石頭日漸脫落……櫃子上的石頭卻漸漸多了。那是沒染煩惱—-沒寫日記的歲月裏,與來訪友人共同的花蓮日記。石頭情重——撿了卻帶不回家的,交託大石保管。雖然大石寧可它們留在有塵沙與記憶相伴的原地。

 看著友人一個接一個在大石的石櫃湊上一腳,不禁想到:將來他們來取回這些紀念品時,可真還有什麼可以紀念的嗎?

  在此試著回憶石櫃日記裏的邂逅,不料又一步步地重歷了當時的笑淚心情。

86/06/23悲涯內院

 一年來時常夢見有人從外星來,銀河已遠…像夢般遠,原本耀眼的他們為何而來?就像星星的投影來到這孤獨夜空?

 將醒時的聚焦,常常落在東岸天空。

 

 這個房子,大石連看都還沒看過,與房東單單憑著電話中的投機就決定租下,而將家當托運過去了。因為它位於初英山下—-少時遊覽花蓮後,在還沒想過要移居東岸之前,已經心裡聽到了它的名字:悲涯內院。

 

 猶記得夢般少時的花蓮行,同行的禪僧月師,八十多歲了,一顆童心處處創見,手勢如樂團指揮侃侃而談:

 『台灣是古陸大氣的延伸,年老不死的龍脈在此際會了日日新生的太平洋巨浪………產生突變種的蓬草花香,從玉山下落向台灣最後的淨土—-花蓮。初英山,接玉氣而一脈相承──在此地,濠水之魚、與聾者耳中,能聽到大地與蒼生的心音脈動…』老人家給少年一顆山路旁的石頭,讓少年的肉眼也見證了玉氣。

 『要看到心音的稜線,並不容易;就像要花蓮人珍惜花蓮並不容易,終需待慈濟門諾等慈悲心音,久久遠遠地喚醒人心中的玄古巨鯨。…
…靜靜地看哪你越過山的稜線就看到了…』

 登初英山,為了望穿自己。鳥瞰墓園與歸途,尋向心路下方的花蓮市。

 初英山,是巨鯨的臍;花蓮市是巨鯨的子宮。

 

 隔天黎明,是少年的深睡銜接了大地鯨臍嗎?靜謐中有天籟,旅社中的居士以為聽到了佛寺鐘鼓齊鳴。回望鯨臍,有龍般霧氣,依山而生,待日出後的飛昇;踡於其子宮,有七彩霞氣,遠映海光,交會成收圓之姿。開掌吸諸氣,頓入妙明境界:覺天地之心,竟能敞開我心,而心心相映。

 返家三日後,聽師父談到彌勒內院。想著菩薩那渡盡眾生的誓願……其大悲豈有涯?……輕撫著初英山的那石頭,忽成空靈極樂狀態。…於是曾題「悲涯」二字於初英山石。

 所以,當大石第一次在花蓮找房子,發現未謀面的它竟然正在初英山下,便認得它的名:「悲涯內院」。是撫石而觸心者的心地。

 啊!大地之臍──花蓮初英山!來自心天之外的祝福,通過妳而遍滿人間;人間的孤獨奮鬥所綻放的曼陀花香,也託妳送歸寰宇!

86/06/29分身待主石

 初次來到花蓮海畔。說是初次,因為如今才認得花蓮是此身相繫之地。

 在壘壘美石上,飽飲了旭日精華,當要回程,漸亮的陽光反射十幾步外光陀陀一顆玉石的紋理,走近一看,竟像隅隅獨行的一人。不正是我嗎?

 而這石頭不知道已經在這裡多久了!

 或許我隅隅獨行於人世宦海的靈魂,早已經來到這裡,等待著本體真我的相會?

 ……我已經來了。青色藍色波浪色的山河啊!站立潮間乘著旭日照我、待我、擁抱我的石啊,我已經來了。

[本篇在<參選版>中已略]

970731「裸體尷尬石」

瑩石的色澤清淨,與塵土不二而一塵不染。

 一名來自印度的禪人來訪剛剛落居初英山下的居士弟子,帶他來到初英山上的佛興禪寺參訪,想朝禮大乘菩薩。從進寺門到走出來只十分鐘,十分鐘,對苦修半生、眼光異常明亮的這個黑臉禪人已經夠了;而兩人在寺外山路上卻閒步了三小時。

因為天氣熱汗流浹背,就都脫了上衣乘涼。

居士坐在師父的對面,也不知打坐了多久,直到聽到師父哈哈大笑。

黑臉師父辛辛苦苦比手劃腳半天,只為了取笑居士弟子他有多糗──

原來附近一個農場請了許多女工,而居士原以為沒人會來的亭子,到了中午正是農婦匯聚過來休息用餐的地方,剛剛,在她們中間,一個裸體居士一定是難看極了。

而調皮的印度禪人其實早就離開亭子到他處仙遊,這才回來「拯救」頑空定中的弟子。

黑笑臉達摩還堅持送一塊仙遊他方時隨手撿來的石頭給居士弟子,硬說是要紀念—-授記弟子勇於在群婦中裸體入定。唉!
師父!您不是教導「心淨則一切本來清淨」嗎?幹嘛取笑呢?!

想到要離去時天還亮的,下山走到省道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遠遠望回去,
佛興禪寺在圍牆上裝了一排排的燈,在西方一片黑色山影中,彷彿神域長城。

 

直到日後,當弟子第N次獨自重遊初英山時,才想到,那顆石頭怎麼可能是在這山上「隨手撿」的呢?!這種又叫飯石的瑩石,只知道產在大陸浙江,難道黑臉師父真的一遂初衷地從台灣的初英山路上,直入密徑,穿越心路,參謁了浙江雲黃山的大乘菩薩傅大士塔?
 

七月底那一天,師父到底是仙遊到哪裏?

86/08/03「黑鬼石」與「鬼門石」

 大石生日那天一早,在名勝花蓮慈惠堂工作的兩個朋友,偷偷潛入悲涯內院送生日賀禮,順便執行臨檢計畫─「看號稱修禪的人晨間禪坐是啥模樣──佛相?睡相?」他們帶了早餐,大概想把「無慧根者」的禪房搞成餐房。

 可惜大石不在,所以他們撲空了。哈!修禪的人──空相。

 當天下午大石回到家,發現門已經被打開,桌上有點心和賀禮──一顆地球儀。而石櫃上多了好些黑石頭,想必是那對擁有鑰匙的好友帶來的。打電話去問,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七月初一鬼門開,所以他們不能久等,需要回去搞法事。奇的是,他們都說沒有帶來石頭。

 他們名勝大廟要搞鬼門開的觀光法事,竟開到了大石的家門?七月初一鬼門開,幾顆剛好在那天出現「開心石」,會不會其實是小鬼?
 或許這些石兒該叫做「黑鬼石」;而這個大石小子,這一天就是他被打開──打開自從友人自盡就疑情糾結的心,而放出諸多夢想與小鬼。他該叫做「鬼門石」?

86/08/03我們住在流星上──地球石之像

 大石的家人從不拜拜,沒有任何「神的紀念日」,卻很重視人的生日。記得生日,是要提醒這份與世界整體相應而生、不可自棄的本願…。

 生日這晚,朋友與大石在頂樓上看了半夜的星天。今年缺席一個自殺的友人。
 『唉!生命終究如星天中的星,每一個獨立個體的存在,都是承當大宇宙的需要……』獨自深思著…

 『……啊!每一星點的消逝,也都點出大宇宙的和諧──』啊是啊!開心張眼吧!看星天多和諧!──大石眼拙,有位朋友卻興奮地說看到了流星!在那「星天大蛋糕上僅有的一燭」熄前,還幫(三十又)一歲的大石許了願。
 

 『整個圓圓星天是我們的賀禮!夠大吧!』呵呵!他們不是只送了顆地球儀嗎?……
 心情愈好,趣味愈來,索性將地球儀移入石櫃,當作是石…石中偉者的塑像──一顆地球儀,它是地球這離我們最近也最遠的超級石頭的塑像。

 

 地球也是流星!—-會讓人趕緊許願的流星,會教人體會無常的流星。

 看著天邊流星一閃飛過,我們珍惜地許願;對於腳下飛馳的地球,我們可曾也珍惜在無盡時空中與它際會的短短一生,而拾起本願、活在當下?

 看著天邊流星一閃飛過,我們感悟生命短暫無常;對於腳下飛馳地球,我們可曾承認它和流星都不恆常,而在無常中自覺:「過去」「未來」雖不可得,而直下承擔的心志卻仍然恆常!

 

 肉體也是流星。可以立願的流星,自知無常的流星。流星大石在流星地球上看流星夜空。

 地球石的縮像,大石出生31年後對這肉體的全新觀照。

[本篇在<節版>中略]

970807核戰警石V.S.「葡萄成熟石」記得今年的「廣島核爆紀念日」那天有美哉上弦月,一位教歷史的師姐下課後,即興地來到大石住處一同賞月。明亮的眼光逡巡大石的石櫃,好奇地挑中「裸體尷尬石」問典故,我不好意思多說,只好轉移話題大談:

『唉呀這石頭,記載了深刻的歷史,也懸示著人類的將來………』嘻嘻!其實是糗糗的密史和我沒臉見人的將來。

繼續大談:『…看!這飯石一圈一圈的圖象,不正是今天台視紀念節目裏的核爆的原子雲?妳正好在今天看到它,真是巧合啊!也許是要印證妳教人回顧歷史的天職………這石頭的名字,正是………核戰警石!』
 

萬萬想不到,她的回答令人糗得想自焚…
『我看,是「記得葡萄成熟時」啦!Dada已經將你的糗事透露給三台了!』

86/08/26「有人受傷石」

 再次來到花蓮海畔,是造成花蓮縣市嚴重災情的安珀颱風前夕。

 『怎麼都沒人,風好大!難不成有颱風?』

 朋友說:『好像是聽說有大頭(颱)風要來!』哈哈!這些人都不看報的?

 『哇!風好大!我們來和浪賽跑!』

 結果,相信我們每個人都記得,有人摔得頭上一個包。因為就是這樣,才有人提議要改成撿石頭的。而且有證據(今在櫃上)!
──因為提議採石的那傢伙,終於一償初衷,找到了一顆頭上一個包的卵石。

86/09/03山神石

 颱風有颱風眼,地震有地震心,兩者都常在花蓮。
 

 愛歌唱,愛笑…苦命的花蓮不哭!雨後虹光之中有守護神,就是以颱風為眼、地震為心的苦行之神,藉著災劫而懺罪清淨,而替台島生靈望穿星空,以撼動五內的心跳禱求天外的神佛。

 造成花蓮縣市嚴重災害的安珀颱風來的當天,大石有事上台北。記得當時幸運趕上風災前行駛的最末一班自強號,之後,風已成災,所有東線列車都停開了。

 所以,當天颱風如何成災,大石並不知情。

 七天後回到初英山下的居所時,只見家具、棉被都泡過水了,而窗玻璃上一幅早想取下的的宗教圖像,已被吹落,玻璃碎一地。

 我望著空虛的窗,這就是令人傷心的災情!───災情不在室內,在室外!啊!

 再望過窗口的室外!啊!窗景原是十里翠綠的初英山脈,如今,一片枯摧慘黃。『啊!怎麼會那麼快,整個顏色都變了!』大自然的浩瀚力量,令人興起浩歎…淹沒心魂地興起浩歎,也興起忘我的虔誠與謙卑。

 上頂樓整理時,在應該連顆碎石也不會存在的水塔裏,意外發現一顆不算小──拳頭般大──的奇石。這石頭是怎麼在風中揚起,竟而飛進這水塔的?看它嶔崎犄角的神姿,洞中結有細水晶,判斷是山石,而非一般河邊、海邊、路邊的水洗石。

 或許它正是初英山神,藉此「颱風眼因緣」,造訪知音好友的精舍,一避殺風苦行的悲愁,二酬「千古早已相知、開眼方才相認」吧!

86/09/09感傷於船帆石、會心於菩提石

 三個台大學弟到花蓮邀請演講,大石只知道帶他們來看看這持咒、待人已然萬年的海。

 不知道還要說什麼,五年前他是他們禪學社團的導師,五年後宣布解散社團……他只知道帶他們來看看這說法萬年卻尚未說畢一字的海。

 他們懶懶坐在退潮的灘上,抿著嘴角久久看著一顆巨石──一艘擱淺帆船。

 而他呢,向他們走過去,他雙掌打開,秀出──大大的菩提果──平凡的頁岩石頭,劈面上竟有一片石英,神似一朵白蓮花。大家都深深會心笑了。

 再度看著這「會心菩提」,我猶能回到當天大家會心的一笑。
 而就如同當天的菩提將如石般永恆不壞,五年前深植我們心中的,總有一天,開花之後,也將是不壞的菩提。

86/10/11「達摩又東來石」

 與友人路過吉安溪口。『這麼美的海口,怎麼都沒人?』於是好友提議踏浪尋石。

 許久之後,忽然走來一個碧眼洋人—-盛唐街景的「胡人」呵!這漫漫的海岸線接到了哪?天然海景忘了朝代與國別。
大概是自助旅行者吧,隻身走在無人跡的異域天涯。大石因為深居已久,不愛與人搭訕,好友則生性熱情。果然,這洋人似乎深具慧眼,越過大石而向好友搭訕問話:
 『請問你們在作什麼?』竟然說華語耶!也許是華語系留學生?
好友熱情地向他解說花蓮玉石的得天獨厚,以及撿石與賞石的藝術:『把石頭看成天上的星!不是去擁有,而是去參與,參與 “自我” 之外的大地——打開心去發現它。就像東亞民俗的禮拜星斗,參與星天,去發現星星有情、天人一體。道仙把吉凶秘密,藏在北斗星象間;造物更把有情種籽,託付給石頭大地。』

 『比如,哈!看這一顆!石面上的這片突出,不就像是一隻魚?』好友指著洋人腳旁的大石頭。
 『不懂!』洋人說。

洋人走了。後來我們發現,那顆還留在海口原地的大石,轉90度看………更像古代畫家筆下的達摩!

 回想當日的那句「不懂!」愈想似乎愈覺得……那神韻彷彿原來是要說:『不識!』………

(禪宗公案:達摩會見梁武帝,說建寺沒有功德。話不投機,
 武帝問你是誰? 達摩答:『不識!』……)
 

 那一趟,帶回了達摩祖師(石魚神),還有整袋的星星功德石。真是吉祥胡人。

86/10/16「和平石」:上面那一顆滿月

『什麼是神通?修行人不管住到怎麼醜惡的地方,都會在那兒變出美。這就是神通。』某個法師曾說。
 

 茶餘閒聚中幾個師兄談到這句話,禪痞子師兄詭笑著說要找找大石這兒,看長出「美」這東西了沒?四處挑剔一番後,師兄煞有其事、得意地結論說:大石沒神通。
 

 這話題結束許久之後,大石在呆看石櫃時,破顏微笑:『我這裡找到了───這裡有著 “良辰吉石”』。師兄不改禪者本色:『你是說裡面這櫃黑鬼石?黑石小鬼有啥資格稱美?明亮如佛像的才美。』

 『我是說上面這一輪黑光石!』大石從”大石的陽台”指向天上的滿月。

這良辰,月亮的美,沒人膽敢挑剔、否認了吧。

 『月亮的美,只在黑暗裏才存在。』『沒有暗月,太陽豈不孤獨』……石曰。
 

 後來,黑光石又改稱「和平石」,因為席中的發現:四年前一位致力於疏導黑、白種族衝突的人,獲頒諾貝爾獎,也在十月十六日這天。

86/10/18超渡人心悲業的石頭法會

 月圓時,潮汐將潛藏的事物顯現。從前的學生──政府口蹄疫專家「癡博士」,來問一紙社會統計數據背面的苦諦,與禪。
午後出門是應機教學,為那一紙殘殺豬隻的血證……在這縱慾麻木的島,在大眾視野的背面,人們愛談的業報預言其實早已實現著。師生有知,正該把烈日背面的沈重黑影帶離人群……便沿著河道直趨海邊。
 到達時,海天一線上,正壓著幾艘大船的冷冷暗色,使海景肅然,感覺潮水在向陸地索求生命的悲憫,或報復。

 啊!你能將黑影帶離到哪?恢恢苦業像濁河般排進包圍這島的海,終究又隨風暴雲雨淋回不覺醒的人心!
 無心的步履,自然地邂逅了與疑情相應的石頭──形似墳墓而佈滿”人”字紋的「凶石」、因透光而圓亮的星月「吉石」……尤其一顆石頭絕美地示現為包容普渡那些吉凶的觀音菩薩。

 『老師!這是甲古文”人”字!就像您寫的那樣!』『咦!這是您的”石”字…』

 這天,觸目盡是諸如此類抽象文字,唉唉!在善說的石頭間行走的,是兩個大專教師……也是目不識丁的老童和癡人。

 石文回答了那一紙天問,予人師:『大眾私心,就像單面向的日光,必然形成黑影;賢者星光,卻早已在日光外等待點明眾生無明的業流』。雖然學生不明白「業」在哪裡,卻也知道雖然現在烈日蔽眼,圓滿的心月終將昇起。月光下眾星將不再被蔽障,而那種圓亮眼界才會沒有暗影。

 回去後隔天看到電視新聞才知道,就在當天,
 有兩個花蓮師院學生被浪捲下太平洋。唉!

 就在那裡,冥冥有知?師生兩人不濫情感傷,既使悲業將永難停歇地從上游渡來這海畔,當下仍只繼續拾起石頭,結下法緣。

 墓與石文、圓亮星月、慈悲觀音、天河圖…一個個石頭象徵,依心的次序出現,有如一場超渡法會,排列在岸上而不需帶走,彷彿要讓他們等待日落後的月昇普渡。回想當天海畔之行,已經走出菩薩冥冥中要開闢的心路,將不歇的苦業河水,指向彼岸恆來相照的慈悲月師。

86/10/23功名成就歸掌上;悲喜一生且放下─掌中戲石

 『喔!這石頭找上了你。注意了!它很靈秀,是吉祥的;而且它是因為靈氣相投才為你現前的,你的戒酒可得堅持下去了!』
 『別激動,妳的邏輯打結了。………哦!對嘛,這樣講才對,妳自己看,妳講的不是上次我們賞石時已經明白的事嗎,怎麼又想不開了?石頭上兩條游開的魚不就是如今所發生的?何必再互相生怨?!』
 

 近來聖經密碼一書成了熱門話題,大石有時也拿這點子來開開朋友玩笑,讓掌中石頭釋放主人翁的悲喜,演演鏡花水月間的掌中戲。

 戲碼往往是這樣:每當接到朋友焦慮地訴苦的電話,患得患失地說她最近又發生了什麼事,我總是先為她的舌頭減減速,然後談談上次她來花蓮時留在我櫃上的石頭。和她一起「提起」那顆心上的石,作一番「石經密碼」解讀,提得起放得下,於是她瞭解到一切因果冥冥中早已註定。唉!傷心的新事件,其實也可以詩般美地在她的人生石上解碼而讀到。
 ───沒有什麼事是意外、不幸、無辜,一切都有意義。

 此刻,放下了剛剛才緊握的一顆「洞見人生」的掌中戲石,我們剛剛才淚過笑過地掛上電話。

[本篇在<節版>中略]

971025「抗日英靈石」………日據時代山胞抗日史蹟?!

今天是光復節,所以,有麻煩……借住大石這兒「避世」的一個朋友,他老婆「放話」今天要來找人。哈!要來「光復失土」。

 

從昨晚接到老婆的「恐嚇電話」開始,老友就很憂鬱。滔滔河水雖然明白鮭魚已經習慣淡水,不願返回苦海,卻仍得將他送回大海。大石的滔滔口水亦然——河水只能安慰鮭魚:
『畢竟你們已經在上游仙鄉,完成了溯源之願』
我也照抄台詞:
『回家吧!與其留在這裡作惡夢,不如回家解了那惡夢。你會 “夢回悲涯、心藏內院” 的!』。

朋友,相交近十年不曾見他激動,忽然卻像小孩般哭著:『實在是再也受不了她的生活…』
好啦!好啦!別那麼激動!唯物專制的大國再怎麼棘手,總也不再是大清帝國時代了!你台灣對世界也得有些承擔,不要只知一昧「急獨」而忘了解放眾生的心願。

於是當天陪他們夫妻一起看海,充當緩衝劑。他老婆撿到了一顆石頭,直說好喜歡,扁圓形玉質,有一面被水洗得光亮如鏡。她直說好像是一面鏡子,我也說,好啊好啊,『石曰:破鏡重圓』。
本來老婆想帶回家作紀念,老公卻堅持說要和其他人一樣寄放在石櫃上,又語帶神秘地說:要作為歷史證物。

一會兒,趁老婆不在附近他私下對我講:『嘿!不要叫那個名字啦!這不是什麼狗屁鏡,這是”民主烈士石”───我剛剛在鏡面上看到自己悲慘得嚇到自己的表情。』

其實是大石最不幸啦!被民主烈士的英靈纏上而揮之不去…(常常一看到這面石鏡就忍俊不住地想起…)。因為,不幸地,當他聽到「破鏡重圓」時的表情我確實看到了。真的很慘,像鬼。

86/11/01「授記石」

 大石的房東是阿美族原住民,幾年前還是個當過女主角的電影明星。據說她外祖母是阿美族僅存的巫師之一。
 週六晚上她下班後,登門高興地說:大石老師,我今天早上夢見撿到你櫃子上這顆石頭,忽然好高興,真奇怪。
 這花蓮女兒從小看著美石、大山與旱澇長大,對石頭可說一點也不希罕,更不用說夢到「高興地撿到石頭」了。

 大石戲答:
『你祖母不是說,小孩夢中撿到貓眼玉,就是未來會成為偉大巫師?
 那麼你撿到這種那麼醜的石頭,大概是會變成作夢的小孩。』
 

 洗盡鉛華的她,人其實很好…勤勞儉樸、待鄰人仁慈,還留著的淡妝只是小女生的那種「愛漂亮」氣息。

86/11/02 既然「平石不燒香」,何須「臨石抱佛腳」

 自從房東周小姐聽說大石這裡有一櫃很美的石頭故事,單純而易生信心(高砂族性格)的她,也感染了「夜觀星象 日聽石語」的趣味。憧憬著相應而來到她芳心深處的石頭。

 一天,由授記成就石而談到禪,談到佛教原該是不立形象的──『最早的佛像也只是佛足!表彰佛陀的福慧兩皆圓滿。』

 想不到她福至心靈,曲解了破相本意,竟然吵著要到海邊找一顆「佛足石」。她相信它在等她。

 她彷彿已經看到了它,她已經準備為它開始吃素了。真的!

 隔天反正是週日,大石只好帶她去。整整一個早上,奇石美玉看了不少,就是沒有那顆「芳心深處的佛足」。

 鼓勵她退而求其次地帶回幾顆,勉強算功德圓滿後,回到住處,看得出她有三分糗、七分遺憾,真令人不忍。於是轉移話題,再度翻譯石櫃上諸菩薩的開示給她聽,博君一笑。更鼓舞她把自己找來的也正式上檯,讓頑石開始說法,讓她自己聽聽相不相應。『別遺憾了。妳沒找到意中人(佛足)而找到這些有緣人,其實才是和妳相應的!』
 

 一顆一顆談啊談著,發現有個平放時確實極美的「山水景觀石」,立起來看,蠻像個香爐圖案,於是靈感來了。爾時,大石曰:
 

 『妳呀!想找到一個石佛足,不就是想「臨石抱佛腳」。你看,菩薩給你開示了。祂給了妳這石頭,妳當它是山水景觀而平擺,卻不會想到要讓它立起來當香爐,這就是(有燒香習俗的)漢人說的「平石(平時)不燒香」啦,哈。因為阿美族文化根本沒燒香這事,怎麼會抱得到佛腳?』

 ……心既能平,又何必抱佛腳?

 那天聽完這笑話,她那遺憾遺憾的氣氛就散了,而且,她也買了香爐、佛桌,開始燒香禮佛了。這是忠實的報導——這阿美族美女現在真的是佛教徒自居了,不相信請光臨寒舍,我們可以請她分享一下她從小聽來的阿美族石靈故事。

 (其實那天大石說的是歪理,學佛並不拘種族文化,禪宗六祖不就是”南蠻”?她單純善感的美麗靈魂,或許是累世都不曾遠於佛陀足跡的;六祖生於獦獠之間,其實是示現著菩薩渡眾悲願的「承擔」。

 你也可以問問她如今”平石燒了香”,是不是還有等佛足現前的企圖?)

86/11/04直指人心苦字石

 這一顆石頭讓人嘆息。但撿它來的友人自己還沒有想到。

 這個朋友半生的命運是如此的迂曲昏暗,令人想到就不禁對著這顆石紋呈現”苦”字的石頭發呆。我知道,有一天,這石頭會直指那位友人的深心,她將聽到它的法音,她將真正開始哭,她將開悟。

 石頭是慈悲的。

 它們是來自外星的菩薩。

 只能用無言的禪定之身,來開示當機的心語,開釋大地所有眾生的煩惱。

以下<節版>中已略

███石頭記跋███

 有時,真不懂那些石頭族(賞石家)的心。──有緣相應的都會在生活中自然地聚散,哪來閒情去刻意尋石、玩石呢?

 社會壓力的鴨架子上的大石曰:

『心為萬象主,豈當石頭族?』

 石櫃架子上的眾石曰:

『既自以心為形役,悉惆悵而獨悲?』

大石呀!我們明白你為啥心願而星落此際,甘受紅塵。你又何苦拒絕彎腰、下觸石頭,何苦堅持著我執迷惑與苦悶自尊呢?

啊!當年生公說法,頑石點頭;今朝石公說法,大石點頭。此刻,彷彿看見昔時石公們,伴五柳,而長歌: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讓深情超越個人,而鋪寫天地的心。

那未可名的心印、那生之涯的芳香、那眾生天問的回音,才是我盡此生所要寫的。

讓心智超越俗情文藝,藉冷僻的石頭開啟成熟的思維。
引讀者不斷地開啟作者文中的悟境,而非止於皮相地交換一時的情緒。如果作者未臻妙境,再好的文字功力也只是無益的文學──作者與讀者間徒然自戀而沒有啟蒙。

讓文字生命匹配得上花蓮淨土的覺醒生命,能作為印證心境的心經。

誰在此默禱,我已不識。


得獎感言
(刊於花蓮縣立文化中心出版的得獎作品專輯)

讓那生之涯的芳香、那眾生天問的回音,在此寫出!

讓它寫出花蓮淨土的真名,與讀者印心!
誰在此默禱我已不識。中空卍字
001swa.gif (980 bytes)即張蘭石。
這篇石頭記,也是001swa.gif (980 bytes)字中空心的禱詞。


石頭記

避居在不再煩惱的花蓮,生活當然沒有日記。
遍地美石的花悲涯,悠悠的散步總在寂靜時,
無心的腳步自然邂逅與當下深深心情、
甜美過去,或正預感的未來相應的石頭,
──『玉質的石上啊哈不正浮現著祂的名字!』──

這是蘭石僧伽的采石相應
──撿到的石頭是真相應,是為日記。
1997.10.16.pm6:29又是好巧的時間不是嗎?

██錄於「日記」██
 初英山座下可遠望諸多公墓,風水師的青睞總是落在這一片吉地上,
令此地居民如我者敞洋於獨特的修行道場氛圍中,得清靜而神馳。

悲涯內院簽名:………”垓婭之臍──花蓮初英”契文中:
真名解脫眾生苦,古陸東行到悲涯。祖脈幅湊最大洋波,群龍之珠映照山海,待大悲虹身慈波在此實現,而如臍般輻射。
極目有太古心印玄鯨,以至高的音流召喚真名船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