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在生死承擔時

在加護病房外簽下「不急救同意書」的,是一位穿著工廠制服的老人。他沒多說什麼,只反覆確認一件事:
「她會不會痛?」
病床上是陪他走過半生的親人。

而另一位站在一旁翻閱手機的家屬,則顯然是個「知識階層」。當醫師詢問是否要再做一次侵入性治療,他計算著成功率、法律、財務、照顧人力等,卻始終沒有看向那具已難以呼吸的身體。

走出病房時,老人輕聲說了一句:「夠了,讓她走吧。」

那一刻,讓人聯想到一句老話: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老話之所以令人感傷,不在於它輕賤讀書,而在於它揭穿了一個更深的事實:
知識,並不必然帶來勇氣;修辭,也未必生成承擔。

「仗義」,往往不需理念的完備,而是無己無私地承當生死。
見過血肉的消逝,觸過臨終的重量,人才知道哪些話不能輕說,哪些承諾不能輕棄。
相反地,若一生只在觀念與立場中往返,死亡被推得太遠,道德便容易成為可以計算的工具,包裝著人們虛妄的我執。

直面生死,從來不是悲觀,不是厭世。它只是迫使人放下僥倖:
當時間有限、此身必壞,還有什麼值得逃避?還有什麼不能誠實?

「生死太學」所開啟的正是這一刻——
當一切光環與身份都將退場,人是否仍能不負所學、不負此生?

因為唯有直面生死,知識才會回到良知,落在修行,
而「讀書人」,才不必成為那句話中,令人唏噓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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